“世人肮脏而迂腐,我陷进淤泥去爱你。”
序.
“知远,我来看看你。”
坐在病床上的男孩神色涣散,偏头好像在看窗外,几缕碎发垂在耳边,有些萎靡。
听见来人的话,许知远回过了头,看到是谢警官,他微笑着致意,眼底不知何来的恐惧减了半分:“谢警官。”
谢警官也没有多说,拉过一把椅子就在病床边坐下,把买来的新鲜水果放在床头柜上,从塑料袋中窸窸翻找了起来。
不多时,他从底层拿出一个牛皮本,放在许知远手边:“这是我从他的房间里找到的。藏得很隐秘,应该是不想被拿走,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呈上去。我只看了第一页,应该和你有关,就想先让你看看。”
许知远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,几乎是下意识向后靠,身后的枕头凹陷得更甚。
“我还有事先走了。要是不想看,就扔了吧。”
等到清楚地听到脚步声远去,许知远颓废地将手插入发间,带着股狠意拉扯着头发。
他抑制住强烈的反感,用颤抖的指尖轻轻拨开封面,随即无力地放下手。许知远闭上眼,似乎挣扎了一会,重新睁开,看向扉页。
刚看清上面熟稔的字迹,许知远一阵反胃,拉过床边的垃圾桶吐了出来,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个干净。
支棱着坐起来,拿过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边的残污,又是一阵恶心作呕,这次是因为他自己。
过了不知多久,许知远几近脱力,头垂在床边,眼角留有泪反射出的晶莹。
阳光懒散的洒在屋内,沿着许知远的身体绵延成丝,勾勒出他消瘦的身形。恬静的光束给扉页上的字镀了层柔光,像是某人缄默于心的温润爱恋。
——“致许知远。”
中间有几个字被重重的涂黑,但是许知远还是认出来了。
那里原来写着:致我最爱的许知远。
3月9日
今天搬家。挺喜欢这个本子的,换个本子记日记吧。
我的东西也不是很多,一个纸箱子也就能装下了。这个小区环境挺好的,就是要爬楼梯,不是很想爬啊。
对了,上楼时撞到了一个小男孩。长得瘦瘦高高,看起来就发育不良。
不过他好可爱啊,明明是我撞了他,还一个劲给我鞠躬道歉。
我看到了他的书包,原本的淡蓝被洗的已经泛白。应该是附近的学生吧,我笑了笑,侧身让他过去了。
他匆匆的离开。我有点晃神,过了好久才一激灵,觉得心上空落落。
现在想想,说不定是一见钟情?
可是……好像真的……
3月10日
他准备去上学,转角看到了我在那里浇花,有些惊诧:“你……是新搬来的邻居?”
我淡淡应了一声。
他看上去像只小鸟,叽叽喳喳和我说个没完。抬表发现快迟到了,才匆匆冲我招手。
他跑走了。
烦躁不明所踪袭上心口,我抓抓头发,突然听到一个声音:“对了,我还没问,你叫什么?”
浇花的动作一顿,我抬头发现他一只手扶着墙,冲我笑。
逆着熹微晨光看去,他就像救赎万物的神,单纯,无染。
我哑然了半刻,大脑空白一片,翕唇顿了好久也没能开口。
他看上去很着急,冲我挥了挥手就转身跑了。
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的话,我的声音细若蚊蝇。我希望他听不到,心底又在喧嚷着让他听见。
“……王澈。”
他肯定不知道,我很开心,真的特别开心。不仅是因为早上四点在门口的等候有了回报,更是因为终于有人注意到了我。
一颗雀跃的心就要蹦出胸膛,撞得心房像鼓面那样咚咚作响。
很久没有人在意过我的名字了,被人注意的感觉真好。我舔了舔唇。
他好可爱,我想。
3月17日
快一个星期没有写日记了。
我和他聊得挺好的。他发现我会在他上学前坐在天台发愣,就提前半个小时爬上天台坐在我边上,还自顾自和只小狐狸一样,弯着眉眼说:“抱歉,打扰你的清净了。”
我们基本上都是他说,我应,他有时跟我发牢骚。
我也不想默不作声,可是我不敢开口,我怕我一说漏嘴,他发现了我的秘密,会头也不回的离开,再也不会回来。
我经常低垂着头,思绪总是不自觉飘向远处。他说到一半见我神游,从来不会恼怒,拍拍我的肩笑着看向我。
他像一束光,无缝不入,逐渐穿透我费尽心力搭建起的高墙,占有了我的生活。
我……我很害怕。
他越靠近我,我越害怕。我怕他知道我的过去,我怕他和那么多人一样离开我,我只能孓然一身。我想追上他们,可是我一直都在原地踏步。现在终于有人肯站在我的身边和我并肩同行,我不想失去他。
我太害怕孤独了。那些深夜黯淡的魑魅魍魉,不见天日的人影重叠,叫人崩溃的嘲笑谩骂,至亲好友的相继离去,都让我感到虚脱,我无力与其抗衡。
在深渊守候久了的人,总是见到一点光亮便奋不顾身。
3月23日
局长给我打了电话,说是想让我回去,他会给我一个能够糊口的职务。
我良久没有开口。我明明很清楚局长的心意,他是为了补偿我,可是我唯独不想领这个情。
“我在考虑考虑吧。”说罢,我没听局长的下文,挂了电话,将手机关机。
啊。真的好烦。
我该怎么做呢。
回来了。
刚刚知远敲了门,来还我的书。
哦对,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。知远,许知远,很好听吧。
真可爱啊……感觉今天难得的好心情都是他给的。
可是,我这种人,怎么配进入他的生活呢。
我不断的拿这句话提醒我,警告我,你配不上那么好的人。
植物本能有着向阳性,人又何尝不是如此,生于淤泥之中,才更向往光亮、温暖、舒适的沃土。
我金絮其外败絮其中,靠着温润的外表欺骗他人的善意,只有我自己知道,这幅翩翩公子面具下掩藏的是一具破败不堪的行尸走肉。
算了,今天就说这么多吧。我累了,晚安。
3月25日
我想……试着融入知远的生活。
可是我该怎么做?
3月27日
我跟踪了他。
我也没想过我会这么做。
但我看到了他没有对别人笑。
好棒,知远要是只对我笑才好。
感觉那几个孩子在欺负他……我要不要……
不行不行。
3月28日
今天看到知远路过街边小卖部的时候停了下来,一直盯着橱窗里的糖,还舔了舔嘴唇。
果然是小孩子嘛。
可是知远看了一会又走了,一步三回头的走回家了,好让人心疼啊。我好想冲上去,拉住知远,把那种糖一口气买十只全塞进他的怀里,看他心满意足的笑出来。
然后我真的去买了。我看到店员惊讶的眼神,心里有些小得意——你看,没有人舍得给你们买那么多糖吧。
买了整整一大袋,决定以后一天给他一只,还要记得督促他刷牙。嗯,就这样。
不过我一直都没见过知远的父母,他们会让知远好好刷牙吗?
好啦,我要去找个地方把糖好好收藏了。
嗯……不知道我搬家的时候有没有把那个檀木小盒带过来。
4月1日
知远说,他喜欢我。
我一定是疯了,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居然是,我也喜欢你。
他骗我。我仿佛听到了他说,我是骗你玩的,愚人节快乐。
他一定是在骗我。
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啊。
我又想,要是真的喜欢我那就太好了,我一定会拉住他,笑着对他说,好巧,我也喜欢你。
我想,如果他冲我招招手,哪怕我们间隔刀山火海,我也会上九天下五洋,为他披星戴月,为他在所不辞。
知远知道了,会不会害怕我。
但我真的很想让他永远留在我的身边,永远。
4月3日
我很恶心吗。
我在他的眼中是那种很恶心的人吗。
真的吗。
早上知远坐在我身边,告诉我,最近总是有人跟踪他。
一开始我饶有兴致,还摸了摸他的头发,一边安慰他一边想,他居然注意到了我啊。
他的头发软软的,摸起来像小动物的绒毛,还有一丝淡淡的清香。
我有一点,小小的兴奋。
直到我听到他说,那种人,怎么那么恶心,为什么会有跟踪狂的存在啊。
算了,我写不下去了。
他的话像针尖麦芒,狠狠戳进我的身体。我感觉呼吸都停滞了,耳边听不到他的话,只有嗡鸣作响的嘈杂声。
——我很恶心吗?
——在他的眼里,我是那种很恶心的人吗?
——我和我的父亲一样,是这样吧。
我把手放到鼻子边上,似乎还能闻到那股属于知远的香气。
我好像,又看到母亲被白色床单覆盖。我压制住身体的恐惧与极度的悲伤,拉开了一角,然后再也控制不住,抱住父亲嚎啕大哭。
我抖的太厉害了,我都没发现父亲异样的神情,我只记得母亲遍体鳞伤,体无完肤的模样。
我记得哭嚷声中有人和我父亲说,母亲的器官没能被找回。母亲只能拖着一副空皮囊下葬,她连完整地死都无能为力。
我恨那个人,怎么能不恨。他绑架了我的母亲来要挟父亲,他把母亲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,我怎么能不恨,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,我在脑中幻想了无数次将他一刀一刀凌迟的场景。可我做不到,即使做到,母亲也回不来了。
啧,我那时才多大啊,我就学会了憎恨。
可是我知道我的父亲更恨,他日日夜夜对着母亲的灵位喃喃自语,他告诉我,他会替我母亲报仇。
犯人很快抓到了——我父亲曾经亲手送他进监狱,他出狱了,便来找我的父亲。
我记得几位警官齐力控制住几近癫狂的父亲,阻止他杀了那个犯人。
——我又何尝不想杀了他。
4月4日
知远又和我讲了好多。他告诉我学校有一场篮球比赛,他很想上场,但是老师不同意。
我奇怪的问他,为什么。
知远托着腮,少年的衣角被清晨的微风掠起。他笑着比了个口型——不 告 诉 你。
我和他相视一笑,岁月静好不过如此。
知远突然又说:“我收到了,谢谢你的糖。”
我有些惊讶,没想到他发现了。
“嘿嘿,我有好好刷牙哦。”
我被戳破小心思,耳尖倏地泛起红晕。也对,我每天晚上都蹑手蹑脚走到他家门口,在花盆边放下一颗糖,只要有心蹲守几晚就发现了。
知远拎起书包,从口袋中掏出几颗糖——是我送给他的那种,没想到他随身带着。
他从中拣出两三颗玫红色的糖,塞进我的手里,冲我眨了眨眼,然后弯眼笑了:“看你最近不开心,这是我最新研制的独家秘方,可以让你心情变好哦。你试试,有奇效的。”
我愣住了,呆呆的看着他。
知远催促我:“吃吧王澈,草莓味很甜的。”
我去打工的时候,一直含着那颗糖。明明是很普通的水果糖,在我这却变成这辈子吃过最甜的草莓糖。
糖融化后在口腔中仍留余味,我咂了咂嘴,好像糖连同他掌心的余温一同化开,溢满我的身体的每一处。
4月8日
糟糕透了。
知远原来在学校一直被人欺负。
知远这么好,那群人怎么下得去手。
如果不是我跟踪他,我都不会发现。我看着他们拉扯知远,我好心疼,我想冲上去,把他们挥开,抱着知远离开这里,走的越远越好,最好到天涯海角,只有我们两个人。
可是我没有动,我控制不了我自己,我迈不出腿,我想到我的父亲和那个犯人濒死的面孔,窒息感涌上咽喉。
我看着他们推嚷着、嬉笑着,夺走了知远身上仅有的钱。
知远早上和我说过,那是他准备交伙食费的钱,被夺走了,知远吃什么啊。
我的心有些抽痛。
知远为什么不和我说这件事。
他不相信我吗?我可以保护他的,只要他和我说,我就可以替他完成任何事,甚至是……
不行,不能这样,不可以。
不可以啊,不要想了。
4月9日
今天回来的很晚。
我好累。
今天和人打架了。
那群人又欺负知远,我没忍住,冲上去和他们厮打起来。
因为从小就不干正事,天天出去和人打架,我把那些小孩揍趴了一片。
我特意还回头看了看知远,我想,在他眼里我是不是很帅,像从天而降的Superman。
可是知远不见了,我找不到他。
恐惧又一次漫上心头,我是不是弄丢他了。不要,我要找到他,必须要找到知远啊。
我当时满脑子都是知远不见了知远不见了知远不见了,现在想想脊背还有些发凉。
我疯了一般跑回来,我使劲敲知远的家门,是一个老人开了门。
老人说,知远在他房间里,不想见任何人。
我才知道,知远的父母工作繁忙,只有老人陪着他,她是知远最亲近的人。
她有没有可能在骗我,老人会骗我知远回家了,其实知远不在那里,他离开了,他离开我了。我不相信,我要见到知远。
一定是这样。
我好害怕,为什么他们都离开我,是因为我做的不够好吗,我不值得被他们选择吗。
为什么总是只剩我一个人。
如果能把他永远放在我身边就好了。我会保护好他,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。我想做他的羽翼,成为他无坚不摧的盔甲,如果他愿意的话。
好黑。
我不敢睡觉,我好害怕。
我去开灯。
开了灯还是好黑,黑暗席卷而来,就像那些肮脏丑陋但又无法丢弃的污秽,如影随形依附在我的身上。
我好害怕。
我只是想保护他,我做错了什么。
4月10日
知远今天没有来天台。
4月11日
今天也没有。
4月13日
我等了他好久,我都没有离开天台。我要是离开了,知远来天台找不到我怎么办。
我在知远放学之后堵住了他。问他为什么不见我。
知远不看我。他不看我,他是不是讨厌我了。
我有些发狂,我扯住知远的衣服,吼道:“为什么不见我!”
周围是人来人往的人潮,可是他们都只是淡漠的看了我们一眼,然后匆匆投入他们的世界。
知远被我吼得愣了,都忘了挣脱开我的桎梏。
我把他往家里扯,我想把他永远留在我身边,我想把他关在家里。
一直到我家门口,我才发现知远压根都没有挣扎,他顺从的低着头,一言不发。
我干了什么啊。
我的手好抖,都拿不起房间的钥匙。金属的冰冷透过我的心,我逐渐冷静下来。
知远在我煎熬的时候开口了,我好不容易才从口袋中掏出的钥匙,被他吓得又掉到了地上。
知远轻轻往外拽了拽他的手腕,对我说道:“谢谢你。”
知远说,谢谢我。
我好开心!我想抱住他,但是我忍住了。
我假装淡定点了点头,深吸了一口气,然后想把疯狂上扬的嘴角压下来。
知远接着说:“我那天只是太害怕了,我看到你不顾一切的和他们厮打,我……我觉得你那个瞬间很可怕,像个嗜血的魔鬼。”他说着,自顾自的笑了,“不过现在我想通了,你才不是魔鬼,你是从天而降的Superman。真的谢谢你,还没有人肯替我出头呢。”
!!
天哪,我今天好开心!
不说了,我要去买糖了,买好多好多,让知远吃到腻烦。
4月14日
知远今天来天台了!
我们和好了!
薪水发了,不是很多,但是够我付房租和生活了。还余有一些钱,我要给知远买点小礼物。
4月20日
今天知远和我聊到了他的父母。
他的父母听上去和我想的一样,会陪知远去游乐场坐摩天轮,会给他买冰淇淋,会给他带各种新奇的小玩具。
我看着知远笑着和我说起他的父母,好满足。
他的父母一定很温柔,所以才能培养出知远这么可爱的孩子。我甚至都能想到他们的样子,想到他们牵着知远的手,走在路上,被黄昏一点一点拉长影子。
若能相逢于少年时,我早日遇见了我的救赎,是否能够在那时将我拉离那片不可探底的深渊。
他问我,我的父母是什么样的。
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我告诉他,我的父亲为了我的母亲,成为了杀人犯。
这是我从少年就开始耳濡目染,听过上百次、上千次的词语,如今竟然会难以启齿。
我看到知远吃惊的神色,突然不想和他讨论下去了。我怕他会和那些人一样,说:“杀人犯的孩子,也会变成杀人犯。”
但是,知远问我,你一定过的很苦吧。
他为什么总是能最温柔而准确的触碰到我心上的柔软。
我哭了。时隔十几年,这是我第一次抑制不住眼泪。
——上次是在我父亲的葬礼上,我抱着他的骨灰盒。人们告诉我,那是你的父亲。我的父亲变成了一个盒子和一层灰,我轻轻一吹他就会散起一片。
我伸出左手想擦干眼泪,可是鼻尖酸涩,肩膀抽动,眼泪止不住的向外涌,似乎要把这十几年的辛酸卑微全部哭出来。我擦不干,我只能拿袖子捂住我的眼睛,袖子浸湿了一片——我哭的时候一定好丑,知远更加不会喜欢我了。
可是没有,他拉过了我的右手。没有十指相扣的缱倦缠绵,是普通的,朋友一般的握手。
他握得好紧,手心的热度传递到我的手上,让我第一次觉得我不是冰冷无情的行尸走肉,而是一个懂得爱慕与卑微的真真切切的人。
我小心翼翼地将手握起来,不管他是以什么心态做出这个动作,我都想让它再多停留一刻,让我再贪恋一刻美好。
最好能将他捆在我身边,让我时时刻刻都能注视他、凝视他,觉察他的喜怒哀乐,带他走遍春花秋月,让他依赖我,永远不能离开我。
知远没有挣脱开,他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和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,倏地笑了:“王澈,我们是一类人吗?”
不是,我们不是的。我想说,但是我不敢,我感到虚脱。
我卑贱、恶心,我应该带着我的罪恶,被恶魔拉入地狱。
我是这个时代衍生的残次品,残破不全,粗制滥造。带着融于骨血的偏执,衷心于短暂而又美妙的虚幻,如飞蛾般与焰火交缠、起舞,最终化为灰烬,散入数以亿计的尘土。
可是知远,他那么美好,我贪恋他的光亮,即使那是必死的火焰。
哪怕遍体鳞伤,也想将他留在我身边。
我想呈上我卑微而低贱的爱意,贴上他的耳边,低声倾诉我的恋慕。
4月23日
怎么办。
被知远发现了是我在跟踪他。
我该怎么办,我看出来了,他的眼睛告诉我,他说我好恶心,他想逃离我。
我好像还看到了不出意料与欣喜,但是我的本能告诉我,那不是真的。你在许知远眼里,只是个恶心的跟踪犯。
知远跑掉了,我想跟他解释,可是我做不到,我没办法。我该怎么和他解释我对他的情感。
我只是想让他留在我身边,我不想失去漫漫长夜的唯一火光。
我好难受,我的心被撕扯成两半。一半告诉我,你不配爱他,你配不上那么好的人,你只配隔岸观望他,你踏入他的生活就是一个错误;另一半说,你可以把他留在你的身边,永远,用你自己的方式。
用我自己的方式。
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该如何选择。可我又好像有了答案,那个答案从我见到知远的第一刻起,就昭然若揭。
4月24日
我没有在天台等着知远,我站在家里的窗户前,看着楼下背着书包的知远。
他走几步便要回头看看,没见到可疑的人,他顿了一会,又把头转了回去,然后快步走向学校。
他是在找我吗?我的心一阵抽痛。
刚刚知远来了。
他让我不要再跟踪他了。
你为什么不懂,我只是想时时刻刻看到你。
他说,他的父母就要回来了,他们要带他离开这里,去一个大城市。
知远让我好好活下去。他根本什么都不懂,他不知道自己就是我活下去的动力。
他如果离开了我,我又会坠落进那个深渊,那个让我在无数个夜晚迷失恐惧的深渊。
我只想留下知远。
5月1日
我真的不敢想,我居然真的这么做了。
我居然利用知远的信任把他囚禁起来了。
我对不起他,可是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把他留在我的身边。我离不开他,我不想回到从前。
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
我怎么能这样,我真的好纠结,我为什么要这么做。
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
我却不敢放了他。我怕他离开我。
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了。
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。
我让他悄悄来我家里,我有礼物要送给他。
我在他喝的水里下了安眠药。
我知道他奶奶报警了,警察找到了我,询问我和他的关系。
对了,我还见到了知远的父母,他们和我想象中一样美好,他们感谢我一直陪着知远,然后抽噎着说:“知远哪儿去了呢?”——我也很感谢他们,谢谢他们把知远送到我的身边。
我把他藏了起来,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人找到他。
我好差劲,我只能想到这种方法留住他。我不是天使,不是他的Superman,我是恶魔,我把知远的人生毁了。
可是我又痴迷于此,我甚至会发了疯的想,这不就是我一直幻想的吗,知远只属于我一人,不会有人再伤害他了。
我真的和我的父亲一样吗,父亲的基因,从那时潜移默化的融入了我的精神,延至末梢。
不,不是。
我居然快要忘了那天。我的父亲审讯那个犯人,他对着犯人怒吼,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警察,就不敢杀了你。
我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做着作业,父亲的歇斯底里透过审讯室的墙壁,好刺耳,我皱起了眉头。
我遇到了不会做的题。我突然想到了母亲,我不会做的题都去找她。她总会摸摸我的头,拿出铅笔替我讲解。
好恨,好恨那个人。他夺走了我的母亲。
我拿出削笔刀,狠狠的一下一下削着铅笔尖。我想杀了他。
父亲教我的那些礼义廉耻,忠义信勇,一瞬间都被憎恨挤出脑外。我拿着削尖的铅笔,想冲进审讯室,想杀了他。
我在脑海中想过无数次这样的画面,可当我真正准备做时,我却彷徨犹豫了。
这时有个警察来叫我,让我进入审讯室,父亲和犯人都想见见我。
我把铅笔放入衣袖,然后对他笑了笑,跟着警察进了审讯室。
一阵枪响过后旋即而来的是尖叫,我看到人们冲向审讯室,将我的父亲拉出去,他手上被夺过的枪刺痛了我的眼。
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,把枪带入了审讯室。
从那之后对我父亲的称赞与惋惜就成了厌恶与不耐烦。我也被骂作“杀人犯的孩子”。
我被谩骂,被侮辱,被肆意践踏。尤其是当父亲死后,他们说我的父亲畏罪自杀,他违背了警察的职业底线,他该死。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说,我的母亲不该死,为什么她死了?那个犯人本就该死,为什么我的父亲杀了他,反而让他做错的事被人们所忽视?
这么多年,我仍然选择支持我的父亲。因为,如果他迟了一步,那么做的人就会是我。
又或许,我确实那么做了。我的父亲为了我,选择了承担下骂名。
无论如何,我已经身陷囹圄,不见天日。
5月2日
知远总是想逃跑。
他为什么不能留下来,为什么非要逃跑。
我不想这样的,我看到他哭了,我好心疼。
他哭着,求我放了他。我也想哭着,求他留下来,可是不行,知远不会同意的。
我要崩溃了,我现在拿着笔的手都在颤抖。
他的恳求像把锋利的镰刀,缓慢而轻易的切开我的心,把它切成碎片再剁成沫渣。
我也想过放他回去,可是有些事一旦开了头,就再无回头箭了。知远会离开,他的父母会保护他,我不会知道他去了哪里,我将要疯了一般找他,可是他不见了,再也不会回来。
光是想想我就接受不了。
时间差不多了,我去给知远做饭。他如果还不吃饭,我就要逼着他了。
我希望知远能乖乖的,我有点……控制不住我自己了。
求求你,不要再逃跑了。求求你。
别离开我,别。
求求你了,知远。我求求你了……
5月3日
知远同意吃饭了。
5月6日
知远看上去像绝望了一样,他除了吃饭,就是窝在床里,什么都不做,抱着膝盖发呆。
难道和我相处就这么让他不开心吗。他好过分。
警察又来找我了。
5月7日
知远真的一点都不乖,他砸了我的碗。
我打扫地上的食物残渣用了好久。
明天还要去买个新的碗。不知道知远喜不喜欢天青色。
对了,我还买了好多糖,各种口味的都有。
草莓糖占了大多数,因为我好喜欢。
5月10日
我报了警。
因为我伤害了知远。
我刺伤了他的腿。
我看着他腿部被血浸红,痛叫呻吟,我才觉得神志突然回到七魂六魄中。我愣住了……我都干了什么?
是我欠,是我贱,是我不配,是我恶心。我为什么要伤害他,我凭什么伤害他?他那么好,我怎么舍得。
不,不是,不是我的错。
是知远总是想逃跑,是他要离开我,我只是在留下他。
我好害怕,真的。
我好害怕。
我害怕这样的自己会伤害他。
我害怕我会做出更过激的事,我不想看到,有天我猛然清醒,发现知远躺在血泊之中,我手上拿着沾满他血液的刀。
我要保护他,我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。
我想止住血,可是不行,我拿了纱布和碘酒,可是我不会用,我不知道怎么做。
知远要死了吗。不要,不要。
我知道,我控制不了自己了。我只能让警察带走我,把我带的离他越远越好,这样他才能不会被任何人伤害。
我也不能。
结.
许知远哽咽着合上日记本,将它紧紧地抱在怀中,好像这样就能透过它抱住它的主人。
如果王澈能和正常人一样,向他坦白心思,他们的结局或许会不一样。
他只是想,如果能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遇到他,把他从淤泥中拉出,能否让他远离孤独,让自己更早成为他的救赎。
他找了一支笔,在那本日记的扉页写下一段话。
那是他很久之前看到的句子,当时只是单单认为意境很美,还曾经和王澈分享过。
当时他们迎着朝阳,仿佛单是少年充满朝气的躯体里,就孕育着满怀的希望,支持着他们跌跌撞撞的闯过朦胧黑暗的岁月。
“下辈子要成为月亮
我要在你每个不可自渡的夜晚
做你唯一的光源。”
在那本日记的最后一页还有一段,字迹潦草不堪,像是匆乱写下的。
知远,我是王澈。
如果你有一天看到了这本日记,我很抱歉,我让你害怕了。
你要是曾经有过一瞬替我伤心就好了,不用担心我,我只是回到了深渊。
好啦,我听到敲门声了,我要去开门了。我会用尽全力记住你的模样的。
最后请让我再写一句话送给你吧。
——世人肮脏而迂腐,我陷进淤泥去爱你。
//这里吟谣。
这篇文纯粹是一时兴起。
“世人肮脏而迂腐,我陷进淤泥去爱你。”可以说,这篇文是为了这一灵感而诞生的(我写文好随意啊淦)
最开始是想按照我很久之前的一个脑洞写的,结果写提纲的时候发现偏了十万八千里,就顺着这个新灵感写下去了。
但是写的过程真的好不顺啊。我鸽了快一个星期,鸽出来了九千字,真的是我写短篇写的字数最多的一次。所以各位如果坚持看到了这里,我很感谢。
第一次尝试日记体裁,不是很习惯(我好菜啊)
可能会有人想,像王澈这么极端的人到底存不存在。或许存在吧。
人生漫长的转瞬即逝,有人见尘埃,有人见星辰。王澈是尘埃,但是遇到了能照亮他的星辰许知远。他的童年告诉他,所有的人都最终都会离开,所以他才偏执的想把许知远留在身边,才有了后面的行为。
我想写的不是偏执与病态,而是即使我是个偏执而病态的人,我也希望能追寻我生命的火光,守护它长燃不熄。
好煽情哦 /捂脸
用席慕蓉的一句话来给这几天的鸽子行为结个尾吧。
“我终生所爱慕的人啊,曲终人散后,不管我是要哭泣着或是微笑着与你告别,我都会庆幸曾与你同台。”
晋江:槐序十七w 题王:槐序十七.&瑾禾 QQ: 3367194306(瑾禾)
折骨成诗.
(瞬间粉了……)
人生何处不相逢,相逢何必曾相识
什么都不爱,唯独爱自己。什么都不要做,只想啃那一本又一本的中外小说,你呢?
今天也快乐的像一只小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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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缘再见
有事请留言,一般在两三小时内回复!
赖上你了,小可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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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弃规则 放纵去爱 放肆自己 放空未来
天凉了,该让王氏破产了